千载之下,兰台执笔,固自有公论。

【良颜】Silk(上篇)

给洞友的高考结束贺文

*现代AU。心理学专家/银行董事长

BGM:Silk


  七月小暑的风带着刚打开蒸笼的那股热气,像温水煮青蛙般慢慢磨耗人的耐心,蚯蚓在雨后的水泥地上不停扭动,烈阳下的人群从它旁边踏过,似乎从未在意四周与彼此。

   颜路闭上眼,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不安,这小暑微热的风更让他有些烦躁。他的面色很疲惫,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足六个小时,这时,放在他驾驶位旁夹层的手机响了。

  他顿了顿,然后拿起手机。

  “是,我是。好的,我已经到了。”

  挂断电话后,他降下车窗,看向路边的一家银行。

  多年前,他的父亲踌躇满志地在这里建立起他的帝国。

  多年后,他真的要放弃了吗?


  “你现在太累了。”

  伏念皱着眉,目视着在他面前的颜路,严肃地对他说。

  “再这样下去,我可不想在太平间再见到你。”

  颜路坐在打蜡得发亮的办公桌后面,桌上只有零星几份报表和钢笔,只有孤零零一张照片摆在右上方。颜路慢慢睁开眼,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。

  那是他的父亲。

  “你没有你父亲的能力。”

  “我和你父亲从年轻打拼到现在,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心血变成一张破产申请书!”

  “放弃吧,阿路,我们还可以选择别的路。”

  “它走不下去了……阿路,我们走不下去了。”

  颜路的眼神缓缓从他早已过世的父亲脸上移开,转向站在他书桌对面的伏念。

  “抱歉,师兄,我现在……有些事情要处理。”颜路捻了捻眉心。“有事你以后通知我的秘书,我一定会抽出时间的。”

  伏念却视若罔闻, “那些人对你说了什么?”

  “还不是……以前那些话。”颜路扯出一个笑容。“我真的没事,师兄回去吧,在我这边耽搁太多时间也……”

  “你的秘书已经告诉我,你已经连续两个月凌晨三点回家,第二天都是八点准时到。”伏念说道。“你这周喝的咖啡,都够填满一个游泳池吧。”

  颜路不回应,伏念继续说道:“那些人,那些老股东,这次到底对你说了什么?如果你还把我看作你的师兄,你就告诉我。”

  颜路看着对方许久,伏念一直是他依靠的师兄,也比他优秀得多。股票行家在风险中穿梭多年,自然看过不同人的起起落落,伏念是最担心颜路会走上岔路的人。

  “师兄,我的银行……已经连续三年业绩下滑了。”颜路苦笑着开口。“托虚拟经济的福,普通银行业务已经满足不了普通人。师兄,我真的,不知道能做什么,这是我父亲一手建起的银行,我不能……但我很难再挽回它了。”

  颜路用手遮着脸,慢慢将脸埋没在阴影中,“我父亲临终前,特地嘱托我要保护好它,我现在,现在特别担心我不能完成父亲给我的使命。”

  “你已经尽力了。”伏念走上前。“人和东西不一样,你不能把自己当成它的陪葬品。”

  颜路沉默了,伏念站起身,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,他拿起手机,皱了皱眉,拿着手机走到窗边。

  “场内一个新股要开盘,我要先过去。”伏念挂断电话。“照顾好自己,阿路,有事一定要通知我。”

  颜路抬起头,微笑道:“师兄慢走。”

  伏念拿着外套走出门外,在他快踏出这个房间时,他最后瞥了颜路一眼,像是下定一个决心。

  颜路深吸了一口气,秘书踩着高跟走到办公桌边,恭谨地递上一份材料,顺带给他的老板又捎了杯咖啡,颜路随手翻了几页。

  “为什么会有几项大额贷款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审批了?”颜路把目光望向秘书。

  “是支行,先生。”秘书礼貌地回道。“几家支行的业绩已经赤字,不得不放出一些短期贷款,在短期收回利息。”

  “我不见得他们能在短期内偿还。”颜路放下材料。“给我备辆车,我要去下支行,把这家支行的地址报给我。”


  “你跟我说的人,我可以同意。”

  灵活的手指迅速滑过平板,镜片上交替闪烁白色的反光,张良拿着手机,看着一页页他未来病人的资料——幼时就被送出国,在国外学习了十多年,直至经济学博士毕业便迅速送回国,几年后就过渡职位,典型的继承人教育。可对方真的有作为继承人的资质吗?

  “我不是说过了吗。”张良说道。“这位先生的症结所在,就是他现在所烦恼的东西,放弃它,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。”

  “你说得倒轻巧。”伏念说道。这时交易场内的年轻人把上市钟敲得梆梆响,让他不得不提了一个音调对张良说话。“我已经跟他说过了,如果真这么简单,我就不会再打你这个电话。”

  “好吧,伏念师兄,姑且答应你。”张良笑笑。“你那边还真热闹,还好当年你转了系,不用再在心理学这个冷门专业上浪费时间。”

  “连你都这么说。”伏念道。

  “术业有专攻,这是人之常态。”张良把平板收了起来。“就看我怎么开导这位行长先生了。”


  轿车在马路上驶过,在此时,颜路还在想如何规划与信托公司的合作业务,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他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人,抬手打开蓝牙耳机。

  “师兄,我现在要去邻省的一个支行,恐怕没有时间和你讨论事情,如果没有要紧事,请麻烦通知我的……”

  “我给你一个地址,你现在去那里。”伏念说道。

  “哎?”颜路一愣。“为什么?”

  “在那里有你一件比较要紧的事。”伏念拿着香槟杯,有人走过便换上一副招牌笑脸,但人离开后又转瞬不见。“比你现在的事,还要重要。”

  “可是,我……”

  “你之前有什么事,过会再说吧。”伏念回道。“我马上要上台,现在要挂电话了,记得,你一定要去。”

  前面的绿灯挣扎着跳动了几下,颜路把车慢慢停了下来。

  伏念放下了手机,把香槟杯递给旁边的侍者,慢慢走上台阶。

  在交通灯转绿的那刻,颜路迟疑了会,还是调转了车的方向。

  “我很高兴,今天各位能来到这里,也很高兴,各位能给予这位先生支持。“伏念侧目,向身边的年轻总裁示意。“对于这个新股,这位先生估计想说很多,现在,就让这位先生给各位介绍吧。”

  颜路停下车,面前这个咖啡馆坐落在市区边缘地带,密集的龙沙宝石盘在店前栏杆上,花圃里种着几株粉色蜀葵,有一只橘猫团在门前,看见人也不跑。颜路看了眼手表,推门走进了咖啡馆。

  “其实我……并没有太多想说的。”年轻人笑笑道。

  咖啡馆的侍者带着颜路到一个靠窗的座位,颜路渐渐走近座位,他望到了落地窗前坐着的一个背影。

  “我只想感谢,一直陪我走到这里的我的父母、我的伙伴,和我的爱人。”年轻人笑着望向座位前排的人。“谢谢他们把我从失败的泥沼中拉了出来,给了我很大的帮助,让我本该破产的小公司上市。”

  颜路停下了脚步。

  “在你迷茫失落的时候,会有人伸出手拯救你,因为身边有爱你的人,虽然平时你从未发现过。”

  张良将一块方糖放入咖啡杯中,易融的方糖迅速消失在黑色的液体中。

  “所以,千万不要放弃爱你的人。”

  侍者上前,拉开了张良对面的座椅。

  “也不要放弃你爱的人”

  张良抬起头,与颜路的目光相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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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张良朝颜路礼貌地笑了笑,把一张名片推到颜路的咖啡杯边。

  颜路冷漠地看了名片,然后抬眼看向张良:“我还没有签下医患合同吧,张良先生。”

  “您的代理人,或者说您的师兄,已经代您签了。”张良微笑道。“用了您授权给他的指纹卡。”

  颜路微怒道:“我给师兄指纹卡……是为了防备紧急情况,而不是在我忙的时候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心理学专家。”

  “紧急情况?”张良扬了扬眉。“紧急情况,就是您在接下来的某一天,用一颗枪子打穿您的脑壳吗?然后方便贵师兄在您的银行破产后给您找块风水宝地?”

  颜路不回应。

  “请容许我给您治疗,颜路先生。”张良道。“我从伏念先生口中了解到,您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,伏念先生和我都很关系您现在的状况,

  他狭长的凤眼慢慢转向颜路,“您的父亲,或许也不想看到您现在的样子。”

  颜路放在咖啡杯边的手指微微一紧。

  “所以,请接受我的治疗吧。”张良说道。“为了伏念先生,为了您逝去的亲人,也为了颜路先生您自己。”

  张良直视颜路的双眼,颜路沉默了许久,最终开口:“好。看在伏念师兄的面子上。”

  此时,侍者上前,把二人的咖啡杯都收在碟子中,转身离开。

  “先从戒掉咖啡开始吧。”张良道。“还有,请把您的手机交给我,颜路先生,每天结束后会还给您的。”

  颜路的手仍旧静止在原地,张良又说道:“这是为了我的工作,我可不想随便一个电话就让您在我眼前消失。”

  颜路顿了片刻,然后略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了张良,张良把手机收了起来,站起身,将一张纸钞放在桌上。

  他的目光望向颜路,微笑着开口:“出去走走吧。”

  

  城郊湖畔边的绿道上,四周没有一个行人,车流的喇叭声在几公里外的大桥上传来,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,只有头顶的皂荚树传来近在耳畔的蝉鸣声。颜路有些僵硬地走在张良一旁,说实话,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,让他一时不知道,在这样轻松的时候该做什么、该说什么。

  “您觉得您现在的生活糟糕得像团烂泥?”

  “这可不一定。”张良说道。“与其说您的生活是烂泥,还不如说整个世界都是一团正在腐烂发酵的烂泥,人人都在这团烂泥中腐烂发酵。”

  颜路侧目,“身为心理学专家,我不觉得你可以对一名患者说这么消极的话。”

  “我可不这么认为。”张良笑道。“有些心理学家对自己的病人说谎话,让他们接受他们编造的谎言,而真正的世界是不会因为这些谎言而改变。”

  “既然整个世界都是烂泥。”颜路道。“那人为什么要活下来?”

  “因为即使是活人还是尸体,在这团烂泥中都是会腐烂的。乖乖在泥土里腐烂,还是像腐生植物那样活下去,当然是后者划算。”张良停下脚步。“人与那些烂泥中的其他东西不一样,人会思考,最重要的是,人有感情,人会去爱。”

  “你还有爱吗?颜路先生。”张良问他。“还是你已经和那些烂泥一样了。”

  风吹过湖边的芦苇,连带着吹乱路上二人的头发,绯色的夕阳已经浸染在湖面上,随着一波一波的涟漪不断外扩。

  张良开口说道:“您是否还记得,您印象最深刻的、被爱包围的时候?”

  “我……”颜路垂下眼睫,眼神扫过绿道边缘的苔藓。

  “我父亲……”他慢慢闭上眼。“他在我小时候,经常带我到公园里走,拉着我的手。”

  “好的。”张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。

  他走到颜路面前,向对方伸出了手:

  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。”

  颜路猛然睁开眼,看着站在他面前微笑的张良。成对的归鸟擦过他们的头顶,而颜路的耳畔仿佛没有声音。

  “阿路。”

  那个声音来自童年温馨的回忆片段,夹杂着游乐场上孩童的欢笑、公园大树下的绿荫,还有至亲和蔼的笑容和温暖的手掌。

  “颜路先生?”

  颜路迟疑了几秒,还是向张良伸出手,他的指尖碰到张良手上的指腹,然后缓慢挪到对方温暖柔软的手掌,张良耐心地看着,慢慢回握住他的手。

  “讲讲您的父亲吧,颜路先生。”张良握住的力气不大不小,试图平稳对方的不适。“他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”

  “是。”颜路道。“他一直是……”

  张良手掌传来的温度让他一度接不上思绪,让他十分怀念和不舍。

  “我的父亲也是一个温柔的人,不过很可惜,我没能陪他走到最后。”张良说道。“您比我幸福多了。”

  “如果早知如此……”颜路道。“当时我就应该陪在他身边,而不是去外地给他谈项目,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。”

  “人死不能复生,颜老先生已经永远离您而去了。”

  “是的,我一直明白。”颜路道。“我父亲已经不在了。”

  张良侧头,看了颜路一眼,“您现在的感受是怎样的?我个人认为,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,或者说,从您的父亲后,再没有人能够这样给您鼓励和温暖。”

  看着颜路没回答,张良说道:“您是否觉得,您是孤身一人?”

  孤身一人扛着破裂的天空。

  颜路拉着张良的手微微一紧,张良觉察到这个细节。

  “但从来不是这样。”张良微笑道。“您不会是孤独的。”



爱和对爱的病态需要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于:在真正的爱中,爱的感受是最主要的;而在病态的爱中,最主要的感受乃是安全感的需要,爱的错觉不过是次要的感受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卡伦·霍妮 《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》)



  咖啡馆的侍者立在门边许久,看见两人从绿道上走来,给他们拉开门:

  “点心已经完成了,先生散心后的心情如何?”

  “很不错。”张良回道,转头看向颜路。“这位先生的心情特别好。”

  颜路的手还在张良掌中,这让他一时没有回转情绪,张良礼貌地替他接了话:“请打包给我吧。”

  “好的,先生。”

   张良转过身,颜路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张良手中,这让他有些羞赧,出于礼貌才忍住没有立即挣/脱开,张良笑笑,慢慢松开了他的手。

  “今天非常感谢,张良先生。”颜路退了一步,迅速换上往日平静的面孔。“我还有事得马上去处理,麻烦先生把我的手机归还给我。”

  “不用急,我还有点心给您。”

  侍者走出室内,将一个手提打包盒递给张良。

  “这是我今天的赔礼,很抱歉,没有提前通知就开始我的治疗计划。”

  颜路接过纸盒和手机,张良看着他说道:“是您非常喜欢的点心,麻烦……不要马上把它丢到路边不可回收的垃圾箱里,好吗?”

  “好。”颜路道。“那就再见了。”

  “再见。”

  颜路的车在平地上转了一个方向,然后驶进了公路。

  侍者探头望望,在张良身后好奇地问: “先生,他是您的什么人?”

  张良低下头,若有所思地盯着张开的手掌,回答道:“病人。”

  “哎?这可真是没想到。”侍者说道。“您每次带不同的人过来,但我觉得那位先生是最特别的。”

  张良忽然合上手掌,“为什么?”

  “这……理由说不出来。”侍者摸了摸下巴。“就感觉……啧,特别不同。”

  “好好工作吧,小伙子。”张良语重心长地对他说。

  “我一直在好好工作!你看到我哪里不好好工作。”侍者大声说道。

  张良走下台阶,门前正在啃杂草的橘猫看到他,急急跳到了一边,张良掏出车钥匙,却没有按下开锁键。

  一声枪响在他的记忆深处响起,划开了层层叠叠的记忆屏障。

  张良闭上眼,片刻后又睁开,冷静地按下手上的开锁键。


  “今天怎样了?”

  “支行有几个不合规的贷款合同。”颜路翻着文件回应。“我已经去了那家支行,和那家支行的副行长见了面,把这事解决了。”

  “还有?”

  “这个副行长不是我父亲以前共事过的同事,这应该不是对我的’逼宫’。”

  “还有……别的吗?”

  颜路给文件签名字的手停了下来,“没有了,伏念师兄,今天就这件事。”

  “不是……”电话另一头的伏念下意识用手扶了额头。“张良医生呢?”

  颜路抱着文件夹站起身,“张良先生是名非常出色的心理学专家。”

  “不要和我抬杠。”伏念说道。“他刚刚联系我,说你是他见过最通融的病人。“

  颜路拿着手机,歪头笑了笑:“也许他在和师兄你抬杠呢,他还留给我一份点心。”他走到餐桌前,打开纸盒,当盒中的物品暴露在他面前时,他愣了愣。“是酒酿圆子……我已经很久不吃这种东西了,师兄让他准备的?”

  “我可没有。”

  “还有一张纸叫我睡前吃完。”颜路把卡片随手丢在桌上。

  “已经不晚了,再过几分钟就十一点,早点睡,明天不要早起了,我让张良医生明天直接到你家。”

  “好,晚安,真是被你们赶着去休息。”颜路摁掉了电话,拿着一个小汤勺,盯着碗里的东西。


  “您有什么喜欢吃的点心?千层蛋糕?西米露?还是流沙包?吃些点心能化解消极的情绪,对病人保持愉悦情绪有好处。”

  “抱歉,我很少吃甜的。”

  “哦,那您吃过最好吃的一个东西是什么?”

  颜路想了许久。

  “大概是我父亲给我做的酒酿圆子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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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床头柜的闹钟响了起来,颜路半眯着眼,伸手摸索着把闹钟关掉。

  清醒许久后,他才睁开眼,室外的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屋内,颜路打开手机,已经是早上十点了。

  他楞了片刻,然后把手机扔到枕头边,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久。平常的商业电话都是转给他的秘书,也只有他的师兄会打给他,来电记录里显示几个未接来电,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。他认识这个号码,但他无暇给这个人备注。

  门禁响了,瞥了一眼屏幕上在楼下站着的人,颜路还是让他进来。

  张良穿着一件白衬衫,没有打领带,一件浅灰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他的手臂上,没有像颜路遇到的台面人那样喷刺鼻的男士香水。张良步入室内,看着已经全副武装三件套的颜路,不由得笑了笑:“您不热吗?”

  颜路淡淡回道:“还好。”

  “抱歉,今天市区单号限行,我挤地铁过来的,路上我已经热到不能呼吸了。”张良道。“昨天的点心怎样,您喜欢吗?”

  “谢谢,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这种东西了。”

  “里面酒精含量比普通的要高,方便您入睡的。”张良笑笑。“毕竟,我不太喜欢给病人开催眠药。噢,您今天没喝咖啡吧。”

  “没有。伏念师兄已经让我的秘书把咖啡包连同咖啡机都扔了,因为这是你的医嘱。”

  “颜路先生,这不是我逼迫您,我也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。”张良打开面前巨大的立式冰箱。“毕竟您的饮食生活是这么的……简单,好吧,单调,又没有营养均衡师,只有一个当摆设的家庭医生,总得有人规划你的生活。”

  他直起身,放弃从那个巨大冰箱中翻出新鲜果蔬的打算,“您吃过中饭了吗?”

  颜路给他倒水的手一顿,“还没有。”

  “那今天的中饭我来做,隔天我再告知您的秘书去找位好的厨师。”张良看着他正打算叠桌上的口袋巾。“您不会……今天打算出门?”

  看着颜路已经将口袋巾塞在上衣口袋中,张良一手撑着餐桌,说道:

  “很不凑巧,伏念先生会代您把今天的事情做完——您打算合作的那家信托公司,今天九点十五开始下跌了百分之四十,就快跌到谷底了,恐怕他们今天没空跟您谈这个。可惜我办公室一位同事前天刚买,估计要套牢了,这股前几天行情还挺好。”

  颜路一愣,诧异地转过头。

  “你是在……强留我吗?”

  张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,“我怎么敢,我是您的医生,也不是我让他们股市下跌的。如果您现在过去,对您的心情状态也不好,我总要在各方面顾及您的感受。”

  颜路拉开椅子,坐在张良对面。

  张良说道:“昨晚应该是您第一次超过十小时的睡眠吧。百分之七十的自杀者死于晚睡早起,也死于没有吃早饭——您没有吃东西就要出门,真不怕猝死在办公桌上?”

  颜路只是摁着太阳穴,“……昨天好好的,怎么会下跌呢。”

  “股市阴晴难定,如果没有内部人士透口风,外面的人还难预料,不能怪他们,也不能怪你。”张良站起身。“希望今天收盘前能跌停,伏念先生应该能安抚好他们。”

  颜路不语,张良走到厨房,看到他昨天给颜路的点心盒,“看来您很喜欢昨天的点心。”

  “我已经很久没吃这里的老点心了,因为我一直在国外……以前父亲经常给我买。”

  “以前我的父亲也经常给我买。”张良望向窗外密布的高楼。“在这里还没有变成钢筋混凝土丛林的时候。”

  “世界变得真快,不是吗。”颜路低头道。“连你也会感叹。”

  “是啊,世上哪有不会变的东西。”张良回过头。“先不说这个,待会我给您下面条吧,虽然我不想这么寒酸,但您的冰箱里只有这个了。”

  “我随便。”颜路忽然想到了什么。“……你的父亲,是怎样的人?”

  “和您的父亲差不多。”张良用水冲了冲锅,打开排风扇。“但幸好他没有扔个烂摊子给我。”

  颜路听后垂下眼,张良把煮好的面条装碗,放在他面前:“您看上去,现在很不安。”

  “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,这明明是最有希望合作的公司。”颜路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。“感觉所有的路,都走不通了。”

  张良放下手中的东西,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,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不是吗。”

  颜路没有回应他的话,张良伸出手,将颜路手中的筷子放在桌上,然后握住他的手。

  颜路的手掌中全是冷汗。

  “您现在不要去想那些糟糕的股票、利率还有债券,想些您记忆中给您带来愉快的东西,那碗酒酿圆子,那些您小时候经常做的游戏,不要想别的。”

  颜路的手仍是冰冷的,张良不由得握紧对方的手。

  “看着我,颜路先生。”张良摆正了颜路的脸,让他直视他的双眼。

  颜路将目光转向张良的眼睛,面前这双眼睛像澄澈的海水,却永远蒙着一层模糊的淡蓝色迷雾。

  似乎不能看透这个人,那些冗杂的心理学知识铸成了坚不可摧的壁垒,阻挡了一切外来接触。

  “请冷静下来,不要去想那些事情,也不要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”

  “想想活着的人,想想您身边的人。”

  “不要离开他们,他们离不开您。”


  颜路看着张良的眼睛,过了一会,一句话几乎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:


  “……张良,为什么你也在害怕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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